2015-02-22 21:34
西方海军的水手们一直是非常迷信的:一方面大海上风暴可以突然而至,船上的日常工作也可能发生意外;另一方面,一小群人在局促的空间里共处几个月甚至几年,对指挥官的领导统御能力是个很大的挑战。直到今日,美国海军的内部,底层官兵彼此之间还是会有所谓的“Happy Ships”(“愉快的船舰”)或“Unhappy Ships”(“不愉快的船舰”)的閒话,这主要是主官的领导风格影响士气和惯例,而后者又会反过来影响下一任主官,所以愉快或不愉快可以持续好几任的舰长。而在过去几年中,美国海军最不愉快的船舰莫过于Ticonderoga级巡洋舰USS Cowpens(CG63)了。
Cowpens(Cow Pens字面上的意思是用栅栏围起来的露天牛圈)原本是南卡罗莱纳州西北部的一个小镇,1781年独立战争期间美军在那里全歼了一个1100人的英军旅级支队(18世纪的旅比后来的小),从此Cowpens成为美国歷史上的战争圣地(美国东海岸有一百多个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留下来的歷史圣地,连我住的这个小镇都算一个;这么多战争圣地当然反映的是美国文化里的军国主义。很多台湾人以为民主共和制度与和平反战态度有因果关系,这是经不起事实考験的错误迷思:民主共和体制的侵略性自雅典和罗马以来,一直是居高不下的)之一。后来27艘Ticonderoga级巡洋舰中的第17艘就命名为Cowpens。该舰在1987年开建,1989年下水,1991年服役。一开始的时候,它是很愉快的;首任舰长后来一路高升到三星将军。Cowpens的命运在2000年有了第一个转折:一名水手从桅杆上意外摔下而死亡,给迷信的水手们带来了心理阴影。不过其后几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因为“大问题”当时还在其他的舰只上酝酿着。
那时的美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政治压力。原本美军是美国男性(和其他各类,例如基督教和白人沙文主义,尤其是空军飞行学院最为糟糕,至今仍然如此)沙文主义的掌旗手,但是自1990年代起,美国社会对同性恋开始寛容,对性别歧视也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检讨,而美军对女性(在二战时期主要是护士和文职员工,后来准许女性加入辅助和技术军兵种,一直到2013年才开放地面战斗兵种)一直是很残忍的(根据美国法务部的研究,美国每年有大约130万件强暴案,絶大多数没有报警。一般女性一生之中会被强奸的机率是1/5,女大学生是1/4,而部队里的女性则至少超过1/3,而且根本没有人会管你的申诉。参见http://www.nytimes.com/2011/12/15/health/nearly-1-in-5-women-in-us-survey-report-sexual-assault.html?_r=0)。到了2000年代,美国海军的高层开始急着培养原本一个也没有的女作战将军,但是要升为真正的海军将领,必须有完整的资歷,各级的参谋机构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主官资歷,也就是从大副到舰长,从小船一路到巡洋舰的层层晋升。
当时被刻意栽培的三四个女舰长中,最受重视的是Holly Graf。她出身海军世家,父亲是退休上校,姐姐是海军人事主管,后来升到二星将军。但是她不但性情急躁,而且遇事即慌,根本不是当主官的料。更糟糕的是她对待手下的言行完全是海军陆战队士官长的臭骂和侮辱,和海军传统上的绅士礼节格格不入。2003年她当到伯克级驱逐舰USS Winston Churchill的中校舰长时,已经臭名远播;在从西西里的一个港口出航的时候,船上的一个螺旋桨断裂,造成巨大的震动,大家还以为是搁浅了。Graf什么处置也没做,只忙着对英军派来的导航员破口大骂(基本上是一连串的Fxxx)。当时有一个海军准将正在舰上访问,在舰桥上被她的举止吓得目瞪口呆(详见http://content.time.com/time/nation/article/0,8599,1970226,00.html),然后他到甲板上去察看究竟,发现全舰的官兵正在合唱《Ding Dong The Witch Is Dead》(《叮噹,女巫死了》,这首歌很好听,原出自《绿野仙踪》,参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SMa12WOwgo),原来大家以为军舰搁浅,主官就要被开除了。等到这位准将向海军部报告之后,他才知道以前已经有另一个准将做了类似的报告,可是海军急着提拔女性舰长,根本不敢对Graf有什么处分。
Graf在2008年升为Cowpens的上校舰长,此后变本加厉,连手下的其他女军官都开始辞职抗议了,海军高层才了解大事不妙,在2010年终于把她从舰长任上拔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名水手随后还是从舰桥上跳楼自杀,从此Cowpens就一直是美国海军最不愉快的船舰。下一任舰长Robert Marin也没有做满两年就被发现和另一名上校的妻子通奸,随即也在舰长任上被拔掉。在2013年初,海军部下令由USS Antietam(CG54,Antietam原本是南北战争中的一个战场)接替Cowpens在日本驻扎的任务,后者则调回San Diago;在换防的时候,两舰的人员也做了完全对换(这叫做“Hull Swap”)。其实海军部本来要把这艘楣星高照的巡洋舰就此提前退役,但是国会不同意,所以在2013年六月派了一名新任的舰长Gregory Gombert,九月重新出发到菲律宾救灾。十二月5日,辽寧号编队在南海演习(参见前文《从1996台海危机到东风21D反舰弹道飞弹》)时,Cowpens奉命跟踪,中方派了一艘两栖舰来挡路,后来Cowpens不知为何撤离了。美方的官方消息(详见海军时报的这篇文章http://archive.navytimes.com/article/20140804/NEWS/308110012/Cowpens-bizarre-cruise)讲到了这里之后,变的十分诡异。它说Cowpens的大副Jeremy Aujero中校“was allowed to leave in mid-December”,也就“被批准在十二月中离职”;更奇怪的是刚升中校四个月的Aujero此后就从人间蒸发了,连海军部网站上的履歷也只记录到这里,所有其他的记录也都不再更新。我想就如我在《从1999年南斯拉夫战争到巨浪二型弹道飞弹》提到的那个William Bennett一様,可能要等九年十年后才会真相大白。
接下来的事一様离谱,不过海军却没有企图掩瞒(正式公文在这里:http://media.utsandiego.com/news/documents/2014/08/06/cowpensjagmanpdf.pdf)。Aujero离开之后,大副的职权由美艳的轮机长Destiny Savage代理。Gombert和Savage在圣诞期间到菲律宾的一家饭店一起休假了三天。之后新任大副考试没通过,不能马上上任;在2014年一月Gombert就因喉咙感染而开始躲到Captain's In-Port Cabin(Cowpens舰上最大最豪华的舱房,一般是保留给贵宾住的,但是距离舰桥很远,舰长应该只有在军舰进港后才可以住那儿),这一躲就是三个月。Savage从此身兼舰长、大副和轮机长三职,而且还经常性地在舰长室停留几个小时,而当士兵来送饭时,应门的却是穿着内裤的舰长。结果在四月Cowpens回到加州,六月Gombert、Savage和舰士官长(Command Master Chief,美军没有政委,监视主官的任务由最高阶的士官长负责;其实部队主官对属下权力太大,有政治官员从旁监视是件好事)Gabriel Keeton就一起被开除了。
Destiny Savage中校。Destiny是个很罕见的名字,我在美国近30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的字面意义是“宿命的暴烈”,在英文里听来像是个脱衣舞女的艺名。她已经结婚有小孩,不过在舰上一出航就是七个月,对主官朝夕相处下的敬仰之情很容易转化为肉体上的激情,结果美国海军近年来几乎每年都有这様的事。海军规章禁止的是“Fraternization”(“亲密往来”),所以不须要有通奸的证据就可以开除他们。
美国海军部必然是希望Cowpens的倒楣事到此为止。不幸的是,它仍然继续制造新闻。2014年九月,新任的舰长Scott Sciretta上校又开除了同様也是新任的大副Armando Ramirez中校。原来Ramirez中校在八月31日晚喝醉了想外出,新任的舰士官长(想必是因为前任的前车之鑑,对几个主官监视得很严)把他拦了下来,量出的血醇水平高过法定标凖,依海军规章对他下了禁足令。结果不到两个小时,Ramirez还是溜出去了。不过至少舰长还在任上。到2016年夏天,我们就会知道Sciretta上校是否能成为自2008年以来,第一个做满两年任期的Cowpens舰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