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从期中选举看美国民主

美国于1975年在越战铩羽而归，而盛產石油的苏联则在1973年能源危机之后大发横财，因此1970年代是整个冷战过程中美国国力最低潮的时期。雷根当选总统之后，他的经济自由化政策其实种下了產业空心化的种子，为富人大幅减税（最高所得税率从1980年的70%降到1988年的28%）更是后来贫富不均的祸根。不过雷根运气很好，这些问题的后果都要二十几年才明显化；在他的任内，不但油价年年走低，大大帮助了美国经济的復甦而恶化了苏联的财政，而且布里兹涅夫竟然重蹈美国在越战的覆辙，陷入了阿富汗这个泥淖。另外就是雷根很会讲笑话，美国老百姓大多没有独立理性思考的能力，听了总统笑话心情好了，久而久之竟以为雷根的工作成就也是值得高兴的。

雷根笑话的主题常常是讥笑苏联的专制体制，其中一个是这様的：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和一个俄国人在聊天。英国人夸赞自己国家选举机构的效率，说我今天投完票，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选举结果。美国人说这不算什么，我今天投票，到傍晚电视上的民意调查就可以知道谁赢谁输。俄国人说这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苏联的选举，在投票的前一天，大家就都知道结果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苏联早已解体，可是美国还在承受由雷根起始的经济烂摊子。昨天（十一月4日）是2014年的期中选举日，我没有去投票，因为我所在的选区是属于深蓝的（在美国，蓝色代表民主党，红色是共和党），选举结果别说前一天，就是早十年都已经知道了，根本不差我这一票。这并不是一个巧合：美国眾议院有435个席位，其中195个来自深红的选区，另有166个是深蓝的（亦即红蓝支持率差别经常在8%以上者；详见《独霸政治2012》，《Monopoly Politics 2012》，http://www.fairvote.org/press/monopoly-politics-201/）。好玩的是，美国整体来说，民主党人是多于共和党的；那么为什么共和党的铁饭碗席位会多于民主党的呢？这是因为共和党是富人的党，向来比民主党募款募得多。而州级选举的候选人不像联邦级的那么有名，却又不像镇级的那様大家都认识或至少听说过，所以有财力做宣传对选举结果极为重要。在过去三十年里，美国选举的费用成指数上升，因而共和党有越来越大的优势，一直控制着大多数的州议院。而美国选区的划分，是州议院的职权，结果是各州选区一再重划，而共和党在联邦选举的系统性优势也越来越大。控制眾议院需要过半数，也就是218个席位；而只有435-195-166=74个席位是所谓的Toss Up，亦即丢铜板，各有大约一半的机率能赢。在这74个席位中，共和党只要赢得218-195=23个就成为多数。那么近年来共和党控制眾议院的机率可以简单地计算出来：标准差σ（Standard Deviation）是74的平方根=8.6，而测量的差值必须要大于（74-23）-23=28=3.3σ，结果落在3.3倍标准差之外的（单边）机率大约为千分之一，也就是选举投票之前，共和党就有99.9%的机率能赢得眾议院。如果99.9%的政权掌控不叫专制，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专制了。

这是伊利诺州第四选区的地图，是芝加哥大都会的一部份；请注意上下两个社区是用左手边的一连串公路和绿地才连起来的。十年前左右，共和党就出銭请软体公司写了专业程式来替他“优化”选区划分，现在这种奇形怪状的选区，已经是美国的常态。其逻辑是基于史记孙子列传里田忌赛马的“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也就是把所有支持你敌手的社区尽量通通划到一块，其他的选区则划成55%对45%的优势。美国人把这个办法叫做Gerrymandering，是200多年前（1812年，共和党和民主党都还未创立）由当时的麻省州长Elbridge Gerry所发明；因为选区扭来扭去像蝾螈（Salamander），所以叫Gerry-mander。

也正因为大多数选区都是由意识型态决定选举结果，候选人只要能搞定党内的人事获得提名，即使人品再烂也一様能当选。昨天在田纳西州（Tennessee）第四选区，共和党提名的Scott Desjarlais轻松获胜。这位老兄原本是医生，2010年第一次当选眾议员，2012年连任后被爆发曾经在过去十多年诱奸了好几个自己的女病人。其中一名怀孕之后，被他强迫去堕胎。我以前提过，共和党是金主的党，但是资本家当然不可能是多数，所以必须想办法忽悠选票，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策略，就是利用反堕胎来吸取基督教保守派的票。现在一个共和党眾议员被抓包，性关系还算家常便饭，他强迫情妇去堕胎，居然还高票连任，可见这些Gerrymandered的铁票仓，根本连政策政见都不管，更别提什么选贤与能了。

如果你觉得田纳西州是中西部的蛮荒之地，没有代表性，那么再看看纽约第十一选区。共和党的Michael Grimm也顺利当选连任。这位兄台财务丑闻不断，在今年四月又被联邦检察官发现有几百万的收入没有交税。在美国逃这么多税，可是比台湾严重得多了，一般是要坐牢的。更夸张的是当一名记者拿这件事问他的时候，他骂了脏话，还威胁要把那名记者推下十公尺高的阳台；这段对话被录了下来，在电视上一再播出，但是共和党的选民还是不在乎。像这様的选举，有什么意义？值得牺牲成千上万（在伊拉克就死了20到60万人）的第三者生命来搞民主革命吗？

【后注】2017年五月25日的补选中，共和党候选人Greg Gianforte在公然暴打英国卫报的记者，并因而被起诉之后，仍然顺利当选众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