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6 17:55
我这辈子做了两个专业,第一个是高能物理,结果目睹了它被超弦这个偽科学取代的过程;后来改行做金融和经济,结果发现美式的经济学比超弦还要离谱得多,完全是个为大资本家服务的宣传部门,经常性地对世界经济造成万亿美元级的损害。因此我对什么是真科学、什么是偽科学有些兴趣。这个问题属于哲学的范畴,做理工的一般不会接触到;我当然也不是专家,在这里只是简单地说说我所理解的资讯。如果解释得不对,欢迎更正。
最常被引用,也是最古典的定义,是奥地利哲学家Karl Popper在1930年代所提出的。他认为科学是一个正式的逻辑系统(Interpreted Formal Logic),科学的发展过程就是不间断地企图来驳斥(Refute)这个系统的构件,所以真科学和偽科学的差别在于前者是可以用实験驳斥的(也就是“证偽”,“Falsify”。请注意Popper的定义只说“证偽”而不是“证实”,因为再疯狂的妄想都有被“证实”的可能。例如基督教的创造论,如果今天上帝忽然现身,那么它将被“证实”;它之所以不是科学,是因为即使上帝不现身,它的信徒也不会承认被“证偽”了),而后者是不可能驳斥的;真科学界和偽科学界的差别在于前者有足够的试图驳斥自己理论的努力,而后者完全专注在保卫主流理论。
Karl Popper,二十世纪的知名哲学家和思想家;生于1902年,死于1994年。学术生涯主要任教于英国首屈一指的伦敦经济学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原本超弦早期的问题在于它是建筑在几十个可能性很小的假设上的,这些假设的真正辩护(Justification)是方便作者做计算,做了计算才能写论文。我当时就觉得这些论文是为了出版而出版,它们是正确的可能性比那个作者当场被陨石打死的机会还要小很多;不过那个可能性不是数学上的零,所以超弦虽然是糟糕的科学,还没有沦落到偽科学的地步。等到Peter Woit开始写他的部落格的时候,超弦界已经预测出10^500个不同的宇宙(10^500是多大的一个数字,一般人很难想像,让我给几个用来比较的例子吧。一个人的体重大约相当于10^28个氢原子,地球的质量大约比一个人大10^23倍,整个宇宙大约比地球重10^29倍,所以宇宙顶多只有10^80个原子。恒河沙数根本是小意思。),也就是不论你做什么实験,得到什么结果,必然是超弦的预测之一。那么超弦就当然不可能被任何实験来驳斥,所以Woit的基本论点在于超弦在Popper的定义下是一个典型的偽科学;做超弦的人也因此对Woit本人和Popper的定义恨之入骨。
其实哲学界自己对Popper的定义也有些意见:主要是Popper描述的是一个理想化的科学界;真实的世界里,大部分的科学家还是把自己的论文当寳贝的。而且科学的进步除了以实験来驳斥旧理论以外,发明新理论应该是一个至少同等重要的过程。因而在1950年代,美国哲学家Thomas Kuhn提出一个新的定义:科学是由互相竞争的理论体系(Paradigm)所构成,每个体系不断地提出新的谜题(Puzzle),然后解答这些谜题。Kuhn认为偽科学是提不出或解不出谜题的体系。
Kuhn的理论有很大的毛病:他的定义基本上描述的是所有现实中的学术研究机构。所谓的谜题和解答,定义很含糊,不只是偽科学可以轻松地不断提出谜题和解答,连明显不是科学的学术科目也可以做得到。因此Kuhn的理论并没有被哲学界广泛接受,不过他至少启发了匈牙利裔的哲学家Imre Lakatos的真偽分辨准据(Demarcation Criteria)。Lakatos综合了Popper的实験检验标准和Kuhn的新理论解答,而定义了所谓的进步学术(Progressive)和退步学术(Degenerative):能预测到出人意料的实験结果(Novel Facts)的叫进步,预测不出或者预测错误的叫退步。互相竞争的理论体系中,最进步的是真科学,有点进步的是科学假设,完全退步的是偽科学。依照Lakatos的真偽分辨准据,超弦仍然是一个典型的偽科学。
Imre Lakatos,数学家和哲学家。生于1922年,死于1974年;1960年起任教于伦敦经济学院,得以与Karl Popper共事。本图里的西班牙文是这个意思:“科学家们脸皮很厚,往往被现实证明是错了之后还要耍赖”。用在做超弦的人身上,极为妥切。
那美式的经济学算是什么呢?美国的经济学家不但不管事实结果,连理论的内容都处处违反逻辑。经济学家的地位,不在于他的理论的实践结果如何,也不在于他所做的假设和结论是否合理,而在于互相选美的知名度(Celebrity)竞赛。所以诺贝尔经济学奖有时在同一年发给两三个同一题材内的“大师”,而他们的理论却南辕北辙、互相矛盾。这様的学术,连偽科学都谈不上,纯粹是宣传洗脑的工具。